終于又回到了故鄉。說是故鄉，卻也不過是每逢假日閑暇才回去的地方。但那個磚瓦房和那片大院，確確實實是我童年時歡樂嬉戲的記憶閣樓，也是奶奶慢慢變老的地方。

奶奶在不經意，怎么就蒼老了那么多呢?記憶深刻的一次，是時隔半年沒有回家了，再見到奶奶時，我怔住了，愣愣的問自己：奶奶從前，背是這么彎的么?任由自己安慰自己，但奶奶真的老了。這次回家，又會見到怎樣的奶奶呢。

車子拐彎爬了坡，就看見那紅磚白墻。正納悶沒聽見犬吠聲，奶奶就迎了出來。今天奶奶精神倍好，蒼老消散了許多，真好!進到屋里，大廳坐著許多人，非常熱鬧，我打過招呼就往廚房跑給奶奶打下手。一會生火，一會扇風，忙活得熱火朝天，大汗淋漓。

是上次元旦回家吧，哥哥們也都回來了，都窩在屋兒里捧電腦玩手機，我心一癢，也湊著玩了。過了許久，我在等待游戲加載時抬起頭，正好看到奶奶定定地站在屋外大門的石檻上，手里端著一盆水果，看著屋內低頭“打戰”的兒孫們，本想招呼吃水果的奶奶默默將盆子放在桌旁，又看了幾眼屋內人，再盯著地板看了許久：她轉身離去時，我忍不住低下了頭。我是挺感性的一個人，奶奶落寞的背影，我舍不得，沒敢看。從那時起，我開始幫忙做家務了。

天漸黑了，我們準備著返程。車子緩緩駛下坡，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撲面而來。

再早些時，奶奶的背還直著，還能下地干活。那時，每次返程，我一上車，就會把左右車窗全搖下來，透過車窗向奶奶揮手，嘴里喊著“奶奶拜拜，奶奶拜拜”;這一過程，從倒車開始，直到拐過彎走到大路。更可愛的是，下坡時我會叫爸爸開得慢慢的，好讓我有時間與奶奶四目相對，說上幾十遍的“奶奶拜拜”，從不厭煩，奶奶也會站在路邊，凝望著車子消失在拐角處。

但從什么時候起，我停止了幾十遍的告別，僅用一個不走心的揮手代替了呢?回憶起了種種，我猛地搖下車窗，看到路邊熟悉的身影，正凝望著小車駛下破，下坡的速度變得好快，奶奶一下子消失在樹葉后，我愕然。

“爸，奶奶一直這么看著嗎?”我沒頭沒腦地問。

“嗯?”

“沒什么。”

奶奶這幾年來一直這么久久凝望著嗎?她是不是在等待著孫女撒嬌般的再見?她是不是堅信孫女一定會再次搖下車窗?

可是我卻沒有。

那凝望，好像不只是凝望。

我是奶奶唯一的孫女，奶奶很寵我，也什么事都對我說。她說：“你叔也搬出去住了，都出去了，留我一個人在家呀，辛辛苦苦拉扯大，還不如不養呢……

“你哥搬家連電腦都搬走了......只怕不回來了......還好有那個什么……在(wifi),不然可真就沒人愿意回來嘍……

“那狗幾日前就拿去放了,自家狗咬自己人哪,連狗也……唉……”絮絮叨叨的，奶奶說了好多。

她說了好多，我眼淚流了好多。

情深不及久伴，厚愛無需多言。現代社會中，兒孫們專心致志地忙于自己的生活，老人則常處于無人可親近的落寞狀態。覺醒的人喊出了“關愛老人”的口號，可物質的充盛并不能完全溫暖那夕陽下有些冰冷的身影。或許，溝通與理解才是老人最想要的關懷，別讓忘穿秋水的凝望，變成空洞的失望。